當一片片秋葉敲打在窗口,我便想起父親的秋天,喜歡父親用勤勞與智慧締造的幸福時光。父親是地道的農民,他的一生屬于大地,是故鄉土地的忠實耕耘者,生于斯長于斯。他從未遠離家鄉,最長的遠行就是去莊河縣城趕集采購農具。
父親的秋天是充滿期許的。他的秋天是從春天開啟的,他是春田藍圖的總設計師。方寸之地,認真規劃,精心栽培。這塊適合給茄子和黃瓜安家,那塊則留給蕓豆和韭菜,還要給梨樹、桃樹等果樹家族預留空間。田園的布局追求科學合理,不僅要做到植物的高低搭配,錯落有致,還要有助于空氣的流通,有利于它們的生長。
春付汗滴為秋忙。春日炙熱,父親是辛勤的園丁。細心呵護幼苗,給瓜苗施肥澆水,為果樹剪枝送粉。一次,他給果樹噴灑農藥時,因天熱出汗,不小心藥物滲入皮膚,出現中毒現象,手臂紅腫發炎,我們急忙送到醫院,醫生說幸虧送得及時,否則就會有生命危險。看著父親安靜地躺在病床上,終于可以放下手中的農活,不得不靜養。當點滴一點點滲進他的脈管,我第一次清晰地見到他粗糙長繭的手掌、黑瘦油亮的胳膊、指縫上殘留的泥痕以及歲月在額頭刻下的痕跡,禁不住淚水盈眶。從那天起,我長大了,才真切地懂得了什么是父愛如山。父親真的不易,他是聳立在我們身后偉岸的大山,無論多大風雨,都把責任堅強地扛在肩上,無怨無悔、堅毅前行,即使日子艱苦,也要體會更多其樂融融的小幸福。
秋分時節,房前屋后簡直就是童話世界,完全被金色籠罩,瓜果飄香,空氣似蜜,還有處處呈現的繁榮景象。綿延漫長的瓜秧上,結滿了形狀各異的倭瓜,表皮布滿花紋,一個賽過一個圓滾滾的,煞是可愛。隨手摘下一個做菜品,加碼餐桌的花色。在父親打理的果園里,蘋果鮮紅甜潤、鴨梨金黃多汁,我們可以大快朵頤,化解口齒羞澀,從中能品出艱辛汗水的味道。
秋收又至,父親仿佛轉個不停的陀螺,累并快樂著,這也是他晾曬豐收成績單的高光時刻。花生成熟了,他帶上我們一起到田里收花生,這也是我們最愛的農活,可以將從土里拔出的花生,隨意撥開一粒,放入口中細嚼慢咽,慢慢享受脆香微甜的原始滋味。收割玉米是最累的農活。秋深露重,天蒙蒙亮,他快速吃完早飯,來到望不到盡頭的玉米地。開割前,他如同檢閱士兵一般仔細端詳一番,舍不得動手。稍息片刻,他便彎腰揮鐮開始收割,一手扶住玉米,一手揮動鐮刀,伴隨“咔哧咔哧”的聲響,一棵棵挺拔的玉米瞬間就被放躺在田壟上。我們便緊緊跟在他身后,負責掰下玉米,裝上馬車運回家。父親是秋收的行家,動作干凈利落,不一會就把我們遠遠地甩在身后。他的手背時常會被玉米葉剮出不規則帶血跡的線條,褲子被露水打濕,使勁一擰便有水流下,衣衫也漸漸被汗水浸濕,整個人在地頭變成了一個若隱若現的黑點。抽空小憩時,父親便舒展一下腰身,拿出煙紙和煙絲,用手指輕輕揉捻,一支旱煙就制作完成,用打火機點燃,吸上幾口,隨風飄散的白色煙圈就輕輕地帶走了疲累。隨后喝上幾口水,父親又精神飽滿地忙碌在田野上。當金黃的玉米整齊排列、飽滿的大豆裝滿麻袋、紅色的高粱穗掛滿屋檐,父親便露出幸福燦爛的笑容,宛若秋日溫暖的陽光。
秋風颯爽,田野蒼茫。父親會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這里,體會勞動之余的喜悅,讓快樂再飛一會,飛得更高更遠,把自己融入秋意融融的世界。秋來秋去,父親的秋天如山猶在,有中秋佳節闔家賞月的團圓、也有品嘗瓜果的快樂;有伴著夕陽縈繞耳際的歌謠,也有吃上第一口新糧的余香,那是屬于父親的秋天王國,他就是秋天的國王。
如今,我只想輕輕地告訴他:“父親,如今的農村已經告別了古老的耕作方式,機械化農耕時代已經到來,您再也不用以腳步丈量土地了。”天空高遠,雁陣長鳴,父親在天堂一定會聽到的。